嚮。

「幹，好深的溝…。」我在心裡暗叫著，相信在旁邊的宇均也是相同的想法。跟現在不一樣，三年前的「事業線」是長在手掌上而不是長在胸前的，當時我們頂多管那叫海溝，一條深深長長不見底的馬里亞納海溝啊！如果現實中真的會像卡通人物一樣看到養眼畫面猛噴鼻血，那我想我應該就會直接從高雄一路噴到臺北去了。

那是我對家欣姐的第一印象。



有些同學從一進高中就開始奮發向上；三類組嘛，不兢兢業業怎麼當醫生？我卻是在社團混了整整兩年。三年級，要面臨大考了，才覺得這似乎不太妙（笑）。尤其當時英文課，是一個讓我有點反感又覺得學不到什麼東西只是一直小考的老師。看著學校斜對面林立的補習班，我和隔壁班的宇均二話不說，「走吧，去試聽！」

然後就有了和海溝的邂逅。導師家欣姐在我確定要劃位的時候，順手幫我填了收據。當天畫面不曾在我腦海中模糊過。她穿著連身裙，前面開了個深V，有點濃的妝，長長的（應該是假的吧）睫毛，彎下腰來順著桌子的高度填單子。我覺得那張高度大概到大腿一半的桌子真是史上最有人性的發明。



家欣姐並不能算是一個很和藹可親的導師，有些同學甚至不太喜歡她。我想，可能是因為她不太容易對別人露出燦爛的笑容，個性上又有點直接的關係吧。但是跟她相處久了，我覺得她像個外冷內熱的人，其實蠻熱心的，也可以互相開玩笑。我和同班的勇麟就認為她是個挺好的人，有時候還會捉弄她一下。

當時剛好有一個汽車廣告。汽車標榜著「小空間、大容量」，名字蠻耳熟能詳，叫TIIDA。看到廣告裡的人對著螢幕裡的小車大喊「TIIDA!」，小車瞬間變寬變大了。但想當然爾身為一個學生，對車子這種東西是提不起什麼興趣的。而尤其，身為一個高三生，什麼沒有，壓力特別多，常見到的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，突然悶悶不語，問他怎麼了，回答道：「我覺得好悶，呼吸不過來，」「我想是因為高三症，吸不到自由的空氣。」這種陰鬱少年的氣息如果放在現在，我們大概只會拿拳頭狠敲對方的頭：「光頭王！你憂鬱個屁啊！！」不過同是高三生則會露出「我懂」的表情，然後一同把臉沉得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。

話扯遠了。總而言之，當我們看到小車「TIIDA」一下變成大車的同時，彷彿體悟到了古人「見山不是山，見林不是林」的高超境界：那不是車啊！那是補習班英文導師的那大大大大大深深深深深黑線呢！從此家欣姐不再是家欣姐，在我和勇麟的口中，我們都叫她「TIIDA姐」；剛開始她有點迷惑，聽了緣由後只是尷尬地笑了笑，之後也就習慣了。只是每叫一次，她不免會皺下眉頭，邊笑邊叫我們「不要這樣叫她」。

還不只這麼簡單。為了不要對不起我心中的野靈魂，幾天後我抓了個名牌夾，一張名片色紙，一隻麥克筆，在紙兩面一面寫「家欣姐」，一面寫個大大的「TIDA」（那時沒注意到真正的TIIDA有兩個I，只寫了一個，事後才發現真是遺憾！），再把紙夾進名牌夾。望著自己的傑作，不禁躊躇滿志，露出得意的微笑。

當家欣姐看到「自己的」名牌的時候，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。我在一旁，心跳還是有點快，緊張地只能支支吾吾幾句。身側的勇麟向家欣姐表示，「這是我們幫你做的名牌！」然後慫恿家欣姐當場別上。「TIDA那一面要露在外面喔！」她苦笑地照做。「以後都要別著名牌喔！」在上課鐘響，進教室前，我們對她比出了「Good Job!」的手勢。

不知道那時候她怎麼想呢，不過應該覺得這兩個小鬼頭很有趣吧！隔周上課時，她很自豪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前，「我有別喔！」邊對我露出大大的笑容。「欸…不行啦！妳不能把『家欣姐』這面翻在外面，要亮出『TIDA』啊！」「很討厭耶！好啦。」我看著她把名片紙抽出來，翻面，再放進夾子裡，別起來後，以一種「妳審核通過了」的讚許眼神，走進了教室。

每周的英文家教班就都這樣地嬉鬧，日子也過得很快。有一陣子我甚至有點無法將她這個人和「家欣姐」這三個字連上線，得說「TIIDA姐」，我就一下子明白在指誰了。



學測個人申請，一個人可以填五個校系。學校班上有一位同學想填物理治療，不知道這個科系如何。我和勇麟想到TIIDA姐也是物理治療畢業的，就跑去問她，能不能請她幫忙解決我同學的疑惑。因為那位同學沒有在同一個家教班上補英文，所以TIIDA姐給了我們她的手機（她猶豫了十幾秒，才決定要不要給我們號碼。）我們答應她除了給那位同學外，不會亂用這支號碼。




在指考的幾個月前，我們在和TIIDA姐的閒聊中得知了她只會帶到這個班結束，之後就會回家了（印象中好像是臺中吧）。在最後一堂課，她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，甚至可以到銷魂的地步了（這樣講好像有點痴漢）。下課後，我和勇麟在教室外多旋了幾圈，看著TIIDA姐正在整理課程的資料，心裡明白，我們絕對不會忘記她的。

那是我對家欣姐的最後印象。



登記分發結果出爐。我扼要地打了我和勇麟的錄取校系，簡訊給了TIIDA姐。她沒有回。過幾天，我把號碼從通訊錄中刪除了。




但是，都已經離開高中兩年了，我們偶爾在閒聊間，還是會提到她。每個人在每段時期，都會有個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吧；我想，家欣姐、TIIDA姐，絕對就是我們在高三生活中，確確實實地那一個人。